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急诊室的消毒灯管总是比别处亮三分,惨白的光毫无保留地倾洒,将每一处角落照得纤毫毕现。许南星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,眼睛死死盯着大理石地面上的裂纹。那裂纹蜿蜒曲折,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,她机械地数着,一道、两道……数到第二十一道分叉时,终于听见护士那带着职业性疲惫的叫号声。
母亲就坐在她身旁,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,瘫软地靠在椅背上。她攥着ct片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,装着片子的纸袋发出细碎的摩擦声,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,却又像极了昨夜被风吹散的日历,一下一下,撕扯着许南星的心。
花市西街的清晨总是被一层淡淡的早露笼罩,像是蒙着一层轻柔的纱。许南星天还没亮就已经蹲在塑料棚里,专注地给多肉换盆。她的手指灵活地摆弄着那些小巧的植株,指甲缝里的泥垢洗了三天都没褪净,反倒衬得腕间红绳愈发鲜艳。这红绳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,红绳末端缠着一把褪色的铜钥匙,父亲生前曾说,这钥匙能打开老宅阁楼的某个木箱,至于木箱里装着什么,他却从未提起。
“小许啊,这盆风铃草怎么卖?”一道苍老却透着精气神的声音响起。许南星抬起头,看见一位穿着香云纱的老太太正站在面前,手中的竹杖轻轻敲了敲青瓷盆,这一下,惊醒了正在打盹的虎斑猫,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,又换了个姿势趴下。
许南星连忙站起身,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“二十五块,不过要等它开完这茬花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用袖口擦拭着叶片上不小心溅到的水珠,“这花性子怪,换盆就装死,其实根须早悄悄爬满陶土了。”
老太太听了,突然笑出了泪花,腕间的沉香串滑过青瓷盆沿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,“像我那死老头子,住院时嚷着要回家种月季,结果偷偷把吊瓶支架拆了当花架。”老太太说着,像是陷入了回忆,眼神里满是温柔与怀念。
花架上的鹦鹉忽然扑棱起翅膀,那动静不小,惊落了几片蓝雪花瓣。许南星下意识地弯腰去捡,就在这时,后颈忽然落下一道温热,是穿过塑料棚的秋阳,混着隔壁摊煮玉米的蒸汽,凝成了金线般的丁达尔光柱,给这小小的花棚添了几分梦幻的色彩。
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起来,许南星掏出手机,点开房东的语音消息,里面带着麻将碰撞的脆响,“下月租金涨三百,你那些破花盆……”许南星皱了皱眉,脸上闪过一丝无奈,她把手机塞回兜里,看着满棚的花,心里有些发愁。
风铃草在午后无风自动,铜制花铃发出细响,像是在诉说着什么。许南星把冰块垫在蝴蝶兰盆底,忽然想起上周摔碎的那只青花盆。当时她蹲在地上捡瓷片,发现背面用朱砂写着“戊寅年谷雨”,正是父亲确诊尘肺病的年份。那一瞬间,她的手停住了,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,那些关于父亲生病的记忆汹涌而来。
深夜,老宅的阁楼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。许南星拿着那把铜钥匙,站在木箱前,犹豫了许久才将钥匙插入锁孔。锁孔像是被岁月尘封了太久,吃了三遍缝纫机油才肯转动,发出“嘎吱”一声闷响。
木箱打开,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泛黄的病历本里掉出一张糖纸,是童年时集过的水浒卡包装。许南星捡起糖纸,父亲的字迹爬满了空白处:“今天星星问我人为什么要死,我告诉她风铃草开过七次花就会变成星星。”看着这些字,许南星的眼眶湿润了,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天真懵懂的自己,还有耐心回答她问题的父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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